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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沈从文小说《静》中的“两个淡化”
作者:■ 2018级兴湘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陈强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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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这篇小说是沈从文先生在1932年写的早期短篇小说之一。可以说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短篇佳作,获得广泛的好评。相信每个读过这篇小说的读者脑海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它带给人的既是可视的虚幻,同时又是卑微的真,震撼之中紧裹着压抑与沉重。而造成这样的原因,大概主要得益于小说情节的淡化和时间的淡化。这两个淡化最终导致了小说给人的沉重和震撼。
    首先,《静》这篇小说的情节是淡化的,小说通篇写的是几近碎片化的场景,富有散文的韵味,从某种意义上说,《静》可以归结为散文体小说。小说情节的发展一般分为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四个阶段,以此来推动故事的逐步发展。而《静》则不然,《静》则通过故事中的环境描写,以主人公岳珉心理活动的变化与周边事物的反差对比,来营造浓厚的悲剧氛围,凸显出岳珉一家人在战争逃难中等待救援的焦灼与沉闷,通篇不正面着一字于战争,却能够让人深刻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可以说,小说虽然极大程度地淡化了情节,但其更为含蓄的表达却无时无刻不吊足读者胃口,给读者以无限的想象空间,这其实恰巧是小说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首先,开篇第一句便给足了悬念,“春天的日子是极长了的”,日子为什么极长?这大概是作者设置的一个隐晦的背景铺垫,因为人只有在极其无聊的状态下才会感觉到日子过得相当漫长,而等待其实又是一个极其无聊、极其焦灼的过程。因此这里的“极长”其实并非真的指春天的日子极长,这其实是对岳珉一家人在等待过程中的焦灼与无聊的暗示,同时也是对战争造成人的非正常状态的含蓄表现。而当打瞌睡的老人,放风筝的少年,断了线的风筝,小河,庵堂,桃花一一映入眼帘,岳珉跟北生“两个人望到马,望到青草,望到一切”时,岳珉想到的却是“很远的一些别的东西”,这别的东西是什么?这其实是开篇对那句“春天的日子是极长了的”的第一次“解锁”,故事也是到这里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沉静,小女孩岳珉的心理却又如此地与这般沉静格格不入。这大概是因为岳珉心理活动的变化其实是将小说推向高潮的一条主要线索。当岳珉帮翠云在晒楼上晾好了衣服,看到渡船在太阳下灰白憔悴地浮在水面上,守渡船的人在草坪中大石块上睡觉,她心里想着的是景色“为什么这样清净”;而当她在晒楼上想起小尼姑喊自己名字玩的快乐,“想起河里的水,远处的花,天上的云,以及屋里母亲的病”她的心里又“不知不觉有点寂寞起来”,这当中或许有向往,有羡慕,但这却也是将小说推向高潮的又一推动力。正是这些心理活动变化的一次次聚集汇合与小镇的景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才会在最后断崖式的突转高潮到来之时,收到聚变的效果,给人以震撼心灵的一击。
    尽管《静》没有很明显的情节脉络,但它的情节的淡化其实主要得益于时间脉络的淡化。因为《静》的主线发展不像传统小说的纵向写作,《静》的主线是横向的。
    以往传统的小说,基本都是沿着一条时间线扩充情节并逐步往后发展,时间线很明确。但《静》则不同,《静》的主要侧重点并不在时间,而是“空间上的景物位移”,这种空间景物的位移给人的直接视觉冲击是给人以一种所有事情几乎同一时刻发生的错觉。因为这篇小说主要以岳珉的所见所闻所想或者说以她的视角来展开描写的,展现的是一派战后方的静谧祥和的田园风光,而捕捉不到一点时间的端倪(除了知道是春天),读者只能通过“故事之外的时间背景来察觉到故事里面的时间”,只能通过这种时间的“不确定性”加以脑补。
    虽然故事的时间线是淡化的,但作者侧重的“空间上的景物位移”,却也不是简单的堆砌,而是环环相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层层递进关系。不论是岳珉跟北生“两个人望到马,望到青草”时,使她想到一些别的很远的东西,还是当她看到渡船“十分无聊十分怠倦”地浮在水面上让她不禁发问“为什么这样清净”,还是小尼姑简单的快乐让她感到“寂寞起来”,这其实都是情感的一步步递进升华,作者通过巧妙的景物情景安排和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变化,在呼应那句“他们是逃难来的,这地方并不是家乡,也不是所要到的地方”,让读者稍有所悟的同时,又在最后让读者本就牵动的心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横刀斩断,措手不及。因此这种时间的淡化并不影响故事的发展,相反更能给人心灵以“最致命最绝对的打击”。
    通过对比我们可以看到,《静》的题材跟情节其实都很普通,但不得不说沈从文先生的表达技巧是高超的。情节跟时间这两者的淡化,更是让寥寥数千字下面蕴藏着无穷的震撼力。如此力作,也难怪夏志清先生在评点《静》时说:“三十年代的中国作家,再没有别人能在相同的篇幅内,写出一篇如此有象征意味如此感情丰富的小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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